作者:玉米虫
出版時間:2012年10月
茫茫人海中,總有一個人在等待著你,
無論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你都知道,始終有這麼一個人。
在我面前,妳無須強顏歡笑,無須故作堅強,
讓我陪著妳,分擔妳的痛,妳的苦。
別一個人轉身偷偷地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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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俠小說中擁有複姓的女子或者殘忍,或者溫柔,或者擁有莫測高深的功力,但清一色全都是美女,好吧還是有幾個不是。
為延續這樣美好的傳統,擁有複姓的我從童年開始也沒有辜負這樣的傳統,常被稱為小美人胚子。
雖然隨著年紀的增長,我講話太過直率常得罪長輩大大掩蓋了這樣的美貌所帶來的優勢,長輩們看見我雖然還是會打招呼,但心裡應該恨得牙癢癢的吧,這應該就是媽媽說的,「有一好沒二好。」
只是,「歐陽」這樣美好的姓,加上不落人後的美色,理當使我成為萬人景仰的對象,但為何……
為何所有人聽見我的名字之後都會捧腹大笑,最嚴重的還笑到下巴脫臼送醫急救。
難道「歐陽貴順」很好笑嗎?
「貴」是根據我家的族譜排下來,而「順」呢,則是我爸希望我將來事事如意一帆風順的意思。
這到底哪裡好笑?是很棒的名字啊!
算命老師說我名字取得非常好,可以旺父旺母旺夫旺子旺全家,所以儘管我從小被笑到大,家人卻從來沒有考慮過改名字,連我自己都麻痺,於是就這麼背負著眾人的笑聲,一路來到大學。
我,歐陽貴順。
但因為要離開台中去台北念書,所以暫時會先住學校宿舍,還沒去之前媽媽在幫我整理行李的時候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好像我再也不會回家一樣。
「媽……」我試圖想要喚回這位太太的理智。
「妳不用說,什麼都不必再說了,我懂。」老媽邊擤鼻涕邊說。
問題是我什麼都還沒來得及說,我媽就已經先打斷我。
「媽……」
「我知道,妳無非是想告訴我,孩子長大了終需是要離巢的,我懂,只是我心裡難過,誰又能看見呢?」
媽,我不是要妳演偶像劇啊。
我媽是非常傳統的女性,遵守三從四德,講話總是輕聲細語,非常多愁善感,和瓊瑤阿姨筆下的女主角有異曲同工之妙,我想她和爸爸談戀愛時應該常偏著頭問爸爸,「你愛我嗎?你為什麼愛我呢?有多愛我?會像天上的星星一樣永恆嗎?」
這麼夢幻的媽媽,卻生下一個講話很機車的我,我想她應該也很失望吧,還好後來生了歐陽貴嘉,不但長相甜美,連個性都夢幻得像媽媽,應該有稍稍彌補她心裡的遺憾吧。
「好了,這位太太。」我舉手示意老媽先停止這慘烈的離別戲碼,「先向妳說明,我現在是去台北讀書,不是去非洲讀書,行李怎麼會多成這樣?」
我隨便拆開一個行李袋,從裡面拿出號稱超強力亮光的手電筒和……「這什麼?」
「防火頭套。」媽媽擦乾眼淚,接過我手上那團黑呼呼的東西。「這可有用了,萬一發生火災,這可以防止火焰燒到妳的臉部,還可以搭配防毒面具使用……」
「妳該不會也買了防毒面具吧?」我望著地上其他五大包的行李。「到底都帶了些什麼啊?」
「沒有。」媽媽睜著無辜的大眼睛,「我是想說台灣還沒有亂到這個地步……妳想要防毒面具嗎?」
「不要。」我有點無奈地回答,媽媽其實是非常細心的人,我很感謝她無微不至的照顧和體貼,但哪個北上讀書的孩子會帶防火頭套呢?
萬一我在宿舍裡整理行李,把防火頭套和防毒面具拿出來排在桌上,室友會不會以為我是恐怖分子?
「我想也是,防火頭套、防火衣和防火襪應該就很足夠了啊,逃跑的時候顧好臉和身體最重要。」媽媽拿著頭套非常堅定地說。
「防火襪?」好像又聽到了不太對勁的字眼。「在哪裡?」
「我想想……」媽媽偏著頭,「應該是和電擊棒放在同一袋才對。」
電擊棒?
我開始擔心行李裡裝的物品會讓我第一天就因為攜帶違禁品被學校退宿,從此結束我的大學生活。
「媽妳到底還準備了什麼?」我開始檢查每個行李袋,從裡面把不可思議的陌生物品先拿出來。
「小貴,妳別亂動,媽媽好不容易整理好……妳這孩子,那是很重要的防輻射內衣,妳怎麼可以丟出來呢?」媽媽匆匆忙忙地奔跑過來,即便是奔跑,也是有點慢動作似地。「不要這樣踐踏媽媽的心意。」
媽媽把防輻射內衣揪緊貼在胸口,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
媽,饒了我吧。
***
搬到台北之後,很快地就適應台北的生活,畢竟以前因為阿公阿嬤住台北的關係常常來,只是因為時間久遠,所以有些記憶中的地方都變了樣子,現在捷運好便利,宿舍有點小,六個人一間,上下舖,底下是書桌上面床舖,媽媽那天看了房間後邊掉眼淚邊說這樣的地方怎麼能住人。
我則是安慰媽媽說既來之則安之,反正錢都交了現在也來不及反悔。
媽媽和爸爸要離開回台中時,媽媽整個人小鳥依人地靠著爸爸,淚眼汪汪地說好捨不得,讓我也跟著想哭起來。
但這是新的生活,我要學會好好去面對。
新學期的開始,為迎接新鮮人們,學校裡有好多讓人眼花撩亂的活動,常常讓我在校園裡停下腳步看每個角落裡發生的事情,離開學還有兩天,學校裡卻已經非常熱鬧,球場上也總是滿滿的人。
今天是迎新晚會,系上學長姊為了小大一們而舉辦的迎新晚會,之前接到電話,學長說會辦得很熱鬧,所以我抱著非常期待的心情去參加。
不過活動就是這樣,不免俗地大家還是要來個老套的自我介紹,還以為這種場面從離開高中之後就不會再遇到,沒想到該來的還是會來。
晚會用輕鬆的自助餐會方式來舉行,大家起初有些卻步,不過沒多久就開始自然地拿著餐點聊在一起,沒有邀請教授們的晚會,少了點相處上的壓力。
學長姊也很用心,每個人都有精美可愛的個人名片別在身上,他們本人也都會四處穿梭和大家聊天。
我就讀的科系是機械工程學系,所以放眼所及,現場大概只有五六個女生,大一新生好像只有兩個是女生,這是理工科特有的現象。
當初媽媽知道我要念這科系,也是哭了幾天,說我一個好好的女生,為什麼念硬邦邦的臭男生科系,後來慢慢地讓她了解這就是我的興趣,我喜歡的科系。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從小開始,我對車子和樂高的興趣就遠遠高過芭比娃娃,畫圖時畫得也全都是機器人而不是公主。
歐陽貴嘉就跟我完全不同,她從小就走夢幻公主路線,畫畫全都是穿蕾絲蓬裙的公主,玩具收集也跟我完全不同,所以我們從來沒有搶玩具的問題,是相處得很好的姊妹。
新生依照各自的學號輪流上台自我介紹,雖然感覺有些彆扭,不過大致上大家也都算大方自然。
在一片和樂融融的氣氛中我站到講台上,態度從容自然地對台下說:「大家好,我叫歐陽貴順……」
剛說完,同學們已經小小的騷動。
「歐陽盆栽的歐陽,高貴的貴,順利的順,歐陽貴順,大家可以叫我小貴。」一鼓作氣地把這句話講完,台下果然有人忍不住笑出來。
「我想請問這位同學……」看著剛剛笑出來的某位男同學,我用嚴肅的語氣問他,「請問我剛剛說的話有哪裡好笑呢?可以請你分享一下嗎?」
「那個……」那位男同學毫不猶豫地回答,「雖然妳是個漂亮的女生,但聽見妳的名字還是讓我忍不住想叫妳『小貴子』,噗哈哈哈哈……」
「那我想請問這位同學,你的名字是?」
那位男同學聽見我這麼問,臉上的笑容略微消失,「我叫黃明俊,聰明的明,英俊的俊。」
「會問這問題的你,想必對別人父母所賜給她的名字沒有敬意,顯然不是很聰明的作法,看你的長相,也稱不上英俊,既然不聰明又不英俊,為什麼敢叫明俊呢?」
「這跟那有什麼關係?」那位同學不太開心地回答,「我只是開個玩笑。」
「是啊,你也知道一個人自身和他的名字沒有絕對的關聯,我這樣說你,你聽了是不是也覺得不太舒服呢?」雖然用詞略顯強烈,但我還是帶著笑容把想要說的話說完,「不是自以為好笑就可以拿來當成玩笑話,到處揶揄別人,這是種無聊當有趣的行為,我相信現在一定有人覺得我講話太直,但套句電影裡說的話,『不好意思我講話就是這麼直』,謝謝大家。」
非常嚴肅地講完這些話之後,那位男同學的臉色有些難看,全場氣氛也從輕鬆愉快突然間安靜下來。
知道這樣當眾給人難看很不給同學面子,或許他會不開心。
但我深刻地體會到若自己把這種不舒服的情緒吞下來,不當場就把話給講清楚,以後這種不開心的事情會不斷發生,大家以為無所謂,都會有人拿我的名字開玩笑,而這是我所不樂見的。
不擅長把委屈吞進肚裡,也不擅長委婉的說話,這麼多年以來我總是這樣生活著,沒有一絲一毫的遲疑。
下台後我仍然帶著友善的微笑,但剛剛跟我有說有笑的學長,這時候用有些詫異的眼神看著我,「貴順,真沒想到妳的個性是這樣的。」
「不然學長以為我應該是什麼樣的個性呢?」我這麼問他。
「呃……」學長面有難色地想了想,「應該不是這麼咄咄逼人的類型吧。」
「這不叫咄咄逼人,這是堅持自己的原則,我人很好相處的。」我對學長微笑,「大家應該慢慢就會了解。」
「那就好那就好。」學長有點尷尬地笑,接著叫住另外一個經過的學長,「啊,孟得!那個流力課助教的研究室……」
或許,有時候選擇說出心裡話,並不是一個好的選擇,但我終究堅持不作假的自己能交到的朋友才是最真的,儘管可能數量很稀少,但他們會知道我這個人就是這樣。
一直以來,我都是這麼想的。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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