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不是不相信一見鍾情,但我認為應該多看幾眼,再來確認。
九月,暑假結束,大學即將開學之際。
我和一個又肥又宅的老小子面對面坐在一間複合式餐廳的靠窗位置,玻璃窗外有位男服務生正踩在梯子上擦玻璃,和煦的陽光透過巨大的玻璃牆柔柔地照亮每個角落。
這間裝潢典雅的複合式餐廳屬於平價以上的水準,又肥又宅的老小子很大方地說要請客,他打算用一客豬排套餐和一杯附贈的冰紅茶打發我。
「你休想甩掉我,我跟定你了。」我說完,啜飲一口冰紅茶,紅茶有點過甜。
「拜託,我不是跟妳說我有女朋友了嗎?」肥宅苦著臉。看著這樣的表情,我嘴巴裡的甜味似乎被降低了一些。
「我會填這附近的大學就是因為你,你要是不讓我跟,我就跟媽講你亂來。」我威脅。
「我做的都是很正常的事,不怕妳講。」他不畏懼。
「拜託你……我就是不想住宿啊!」我開始哀求,軟硬兼施地要這老小子答應。外頭擦玻璃的服務生干稍微擾到我了,拜託他去別的地方擦行嗎,眼角餘光看到一雙腳在梯子上瞎晃,讓我很不能專心耶,現在可是我的重要時刻。
「那妳就自己租套房啊,這麼簡單的事在手機裡講講就好,幹麼約出來搞得像是在談判分手,這樣別人會誤會的耶。」肥宅怪罪我,眼睛始終盯著放在桌上的食物。
「媽說沒那閒錢幫我付押金,住宿比較便宜,要不然就是跟你住。」我討好地把一塊豬排放到他的盤子裡。
「那我女朋友來的話怎麼辦?妳睡陽台?」他沒被一塊豬排打動。
「怎麼不是你們睡陽台?」我欠揍地問。
「妳少在那王八蛋,」肥宅被我激怒,「我最多就給妳陽台那位置,看妳要待不待,晚上要是會冷,我頂多再給妳幾張報紙鋪。」他很沒人性地說。
眼前這位戴著膠框眼鏡的肥宅是我哥哥,我們是同一對爸爸媽媽生出來的,不過還好我和他完全不相像,真是有驚無險。
我剛歷經了殘酷的大學指考,肥宅老哥也恰巧在這時考上母校的研究所。我刻意填上和肥宅老哥的學校相近的大學就讀,在他去當國家的英雄好漢前,至少可以照顧我兩年。我打定主意吃他住他,再要他當司機和二十四小時餐飲外送服務員。
然而出乎預料的,這肥宅竟交到了女朋友。又肥又宅的沒人要,現在居然有人要了!把我的計畫一竿打翻。
我痛恨高中時的住宿經驗,時間一到就死沒人性地強制關燈,我這個人超級怕黑的啊!一到半夜若想上廁所真的是憋到想死,時常在尿床和膀胱爆裂之間掙扎。此外,宿舍也統一規定幾點吃飯、幾點洗澡、幾點睡覺,這種軍營式的生活真是太變態了。
雖然大學的宿舍生活一定比高中時自由許多,但住外面會更自由,我厭倦了和一夥人同寢室的群居生活。可是爸媽雙雙反對,好一點的理由是擔心我一個人在人生地不熟的環境會有危險,講明白一點是因為租金太貴。唉,自由價真的很高。
算盤打一打,想到有個肥宅老哥可以照應我,填這間學校準沒錯。雖然和肥宅老哥不同校,但離得很近,照樣可以請他當司機。加上他大二時就己經一個人搬出來住,在這裡住了三年,有現成的好豬窩。
「你竟然要一個不相干的女人也不要自己的親妹妹?」我用親情攻勢。
「這種一天到晚叫自己哥哥肥宅的妹妹誰會想要?再說,像我這種老待在實驗室的肥宅,能交到女朋友就要跪下來感激了,怎麼可能為了妳放棄?妳什麼東西啊?」他推推眼鏡,交到女朋友這件事,讓此刻的他想起來胸口都還會暖暖的。
肥宅!我不屑地看他。
「不然妳不會去交個男朋友,跟男朋友一起住外面可以分攤租金。」他出主意。
「不要,多害羞啊,我還不想嫁。」我保守的程度就是看到我肚臍的男生非得要娶我。肚臍可是女人身體的宇宙中心啊。
「還叫我肥宅,妳自己才是爛宅女,講得自己多保守,沒人要就直說。」他哼了一聲。
死肥宅,不過是交到女朋友而已,就完全貶低我。
我不是沒人要好嗎?
雖然也不是很多人搶著要。
總之,我是上帝按下複製鍵後,工廠輸送帶就會跑出好幾個的平凡人。
哼,總比肥宅老哥好,他是工廠輸送帶故障跑出來的瑕疵品,上帝竟沒修好就讓他黑心問世。
「好了,不要再煩我了,妳就乖乖去住宿,只要待個一年……或是一學期,等妳認識到新朋友,就可以約她們一起在外面租房子了,這樣妳開心我開心,大家都開心啊。」肥宅老哥拍拍手,把最後一塊豬排塞進嘴裡。吃自己的同伴都不會痛心,對自己的妹妹當然也好不到哪去。
「你說的我也知道,但我就是不想要待它個一年,半年都受不了。」我趴在桌上,痛苦地把臉埋進手臂裡。
「那妳慢慢受不了吧,我要去上廁所,妳也快點吃一吃,吃完就乖乖回家整理行李準備進宿舍吧。」說完,肥宅老哥慵懶地起身,邊挖鼻孔邊朝廁所走去,我抬起頭看他無情的痴肥背影。
太可惡了,我就是為了這件事情特地搭火車大老遠跑來這裡求他,得到的竟是一客豬排套餐?火車票的錢就能嗑三頓了好嗎!
虧大啊,真的是虧大!
匡噹!突然發出一聲巨響。
我循聲轉頭驚訝地看向玻璃窗外,是剛才擦玻璃的服務生從梯子上跌了下來,屁股硬生生著地。
我們的眼神對上,我驚訝,他尷尬。
「沒事吧?」我用唇語問他。
他逞強地笑了笑,坐在地上對我比了個OK的手勢,接著逕自笑得純真開懷。
正午的陽光成了特殊的打光效果,他頂著鵝黃光圈恍若是從天上摔下來的天使,笑得非常可愛。
定睛把他瞧個仔細,哎呀呀,這小子真帥,不是工廠運送帶跑出來的複製品,是純手工打造的鑲金極品啊,模樣俊秀爾朗,在陽光下還會發亮耶!您看看您看看,不過是從小梯子上輕輕摔痛了小屁屁,店內所有的女服務生都跑出去扶他了,您說是不是很神氣?
這男孩的樣子看來和我差不多年紀,可能也是個大學生,或者更小。
這時,懶人屎尿多的肥宅走了回來,對照組和實驗組一比較真的差很多。肥宅既然鎮日都待在實驗室裡,那就抽空好好研究人家是如何長得人模人樣的,努力研發出基因重整的針濟注射自己吧。
哼!沒人性的死肥宅。
離開前,我多看了那男服務生的小屁屁……不,是多看了他的臉蛋一眼。
2.
由於交涉失敗,我只好乖乖住進宿舍裡。
進宿舍的第一天,我不敢相信我在宿舍裡看到了誰。
那個女人!那個叫三八衰的女人竟然也在這裡!
她是我高中時的超級死對頭,三八衰,我永遠的敵人。我們打照面三次就至少互瞪十次,可能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後腦杓也被瞪了好幾眼。叫她三八衰,是因為我看到這三八就會衰。
這樣可惡透頂的情況竟發生在我身上,我和死敵考上同一間大學,而且還同系同班再度攪在一塊兒,老天要看我們弄出人命就對了。
在走廊上,三八衰看見我,她表情同樣驚訝,命運太過誇張的安排讓我們這次的見面沒互瞪對方,而是驚訝完後默默各自回寢室。
真想不到她竟然會出現在這裡,簡直是高中夢靨的延續。我有不好的預感,非常不好的預感。
「妳們高中是為什麼結怨的呀?」陳怡靜問。她是我的室友,可愛過頭的一個女生,在六個人一寢的宿舍裡,我和她的感情最好,我和她同班,寢室裡其他四人則是和我們不同科系的。
「突然要我說,我有點說不上來。」我嘆一口氣,故事實在太冗長,光是回憶都累,我連提都不想提。「總之,我要假裝看不見她,這樣才能平靜地過完這一年的宿舍生活。不,是到這學期為止,這學期結束我一定馬上搬出宿舍,一定!」
若要我透露一點我和三八衰仇視彼此的原因,我只能說這一切都是三八衰先找我麻煩挑起的。是她的錯。我是好人,也是受害人,我得先聲明。
上課時,我拉著怡靜坐到最後一排。退到最後一線才能做最好的防守,要是坐在前排,誰知道那個三八衰會不會在我背後搞什麼小動作。
三八衰也一樣,看見我時,就拉著她的朋友搞小圈圈,竊竊私語不知道在談論什麼,一夥人用瞧不起的餘光瞄我。好傢伙,竟拉攏班上女生說我壞話。
哼,不看不聽不在意。再怎麼說也是大學生了,我才不會像她們那樣耍高中女生的小心機,太幼稚。
下課時,班上剛被選出來的公關在講台上宣布有聯誼活動,聯誼對象是電機系的學生。
動作也未免太迅速了一點,才開學不久就馬上辦聯誼,會這麼興緻勃勃參加的人絕不是太好的咖,說不定還能看到我那肥宅老哥的複製人。
大學必修三學分,戀愛,社團,蹺課。
只有最後一科我打算把它修完。
「我把這張紙傳下去,要參加的人請寫上名字和手機。」公關說完,就把紙張從第一排開始傳。
我杵著下巴,對聯誼的事不以為然。
怡靜這時拉拉我,低聲問:「我們一起去好不好呀?」
「啊?妳去幹麼?妳男朋友不是一堆了?」我打哈欠。
「哎唷,哪有啦,人家才沒有男朋友。」說完,她嬌嗔地用小手推了我一下。
「我看妳一去,那些男生鐵定瘋狂。」我連打三個哈欠。
是啊,鐵定瘋狂。怡靜的外型會完完全全震撼宅男的異想世界,堪稱是萌中之王,宅中之霸啊!
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和白皮膚當屬宅男最愛的基本款,嬌小玲瓏方便攜帶的迷你型身材,臉孔更是一級棒的清純可愛,聲音還是近年來異軍突起的娃娃音,說話時帶著呀呀呀的尾音令人酥麻。最我可惡的是,她的上圍混蛋地睥睨群雌,這樣的升級配備,簡直是要把這些宅男逼瘋,殺很大啊!
是要吃什麼飼料才能長這樣啊?
「要一起去嗎?」怡靜眨了眨眼,一派天真純情。
「聯誼啊……」我漫不經心地說:「我不太喜歡聯誼,去那裡就是把臉蛋和身材放在秤上任人論斤兩,這樣被男生評分的感覺很不好受。」
「妳也可以在桌面下偷偷按燈給分呀。」怡靜很妙的比喻。
「可是……」我猶豫,「聽說聯誼不是都會玩遊戲嗎?我很討厭那種要肢體接觸的。」我嚴肅地說:「誰看到我的肚臍就得要娶我,碰到我的手就要訂婚。」
「呵呵,妳不會還有守宮砂吧?」怡靜以為我開玩笑。
「哈哈,我剛跟兵馬俑一起出土啦。」我跟著笑,但其實很認真。
雖然這樣想太天真,不過我認為能在第一眼的悸動就遇見對的人,是感情裡最浪漫的事,全球限量啊。
「哎唷,去啦去啦,我不管,反正等一下紙傳過來我就要把妳寫上去。」怡靜強硬,聲音還是很嗲,然後繼續開導我,「妳不要想太多呀,去認識一些人有好無壞,我這型的也不是常常百發百中呀,偶爾要靠妳這型的去撐一下,多多聯誼,和他們廣結善緣,這樣,發生事情時在手機電話簿裡才找得到人呀。」
我這型是哪型?還有,又會發生什麼事?怡靜說得好像是在徵收旗下的小弟。
「他們是電機系的呀,以後電腦有問題可以拜託他們嘛。」怡靜笑嘻嘻。
「我家就有隻會修電腦的神豬了。」也就是我的肥宅老哥。
「呵呵,那不一樣啦。」
哪裡不一樣?物種不一樣嗎?
沒多久那張紙就傳到了這邊來,怡靜馬上先填上我的名字,我在一旁偷看……
果然,紙上有三八衰的名字。
非常不好的預感。
「我還是不太想去,上面有三八衰的名字耶。」走回宿舍的路上我對怡靜說。
「有她又有什麼關係嘛,妳不要理她就好了呀。」
「唉……妳不懂啦,有她在的地方我就會衰啊。」我焦慮。
「呵呵,太誇張了啦,只是去聯誼而已呀。」怡靜笑出來
我繼續苦著一張臉,「聯誼更糟糕,聯誼一定會有男生,我們當初就是因為男生才結怨的。」
好吧,既然提到這個,我再供出一點消息。我和三八衰之所以在高中鬧得這麼不愉快,是因為她喜歡一個男孩子,而我正好和這男生交情還不錯,三八衰因此將我視為仇敵,很幼稚地夥同朋友三不五時在我書桌上用立可白寫下「三八」、「噁心」、「不要臉」、「賤人」……等字眼,來污衊那座位上的主人我。
有夠倒楣。因為那男孩子的座位就在我旁邊,他常常跟我借計算紙和筆記,不知不覺感情就變好了。但也只是朋友關係的那種好,卻這樣平白無故承受三八衰的敵意。
「就這樣呀?」怡靜挑了挑眉,覺得故事不夠有看頭。
「這只是開端,後面還有一些零星的小事,之後再慢慢講。」回想不愉快的事真是秏費精神。
「那妳和那男生後來有怎樣嗎?」怡靜好奇。
「哪有怎樣,我和他真的只是朋友,坐隔壁多少都會講講話啊。」怡靜發現我的眼神在飄移,於是犀利地看著我。
真是逼供高手。
確實,我一開始確實也對那男孩子有好感,所以和他說話時也比較熱絡,兩人時常一起在相鄰的座位上聊天。或許這樣還真的有點曖昧,難怪三八衰看了會不高興。
「然後呢?有在一嗎?嗯?有嗎?」怡靜追問。
「哪有在一起,就說只是朋友了……」我吞吞吐吐,「只是……那男生有跟我告白,不過我拒絕了。」
「為什麼拒絕?」怡靜不滿意這結果,「因為怕三八衰所以妳不敢接受嗎?」
「不是,才不是怕三八衰,」我又開始吞吞吐吐,「是因為……我覺得感情真的要多看幾眼,一開始覺得他不錯,但再相處一段時間以後,會發現其實並沒那麼喜歡,有好感,但不會非常想在一起。」
再說明白一點,我對那男孩子的好感比較像是出於好奇。由於我國中是男女分班的關係,很少有機會和男孩子說話,升上高中,我的旁邊坐著那個男孩,他活潑風趣,很懂得逗我笑,和異性聊得這麼來是第一次,於是便有了好感。但久了就發現,他能夠是朋友,無法是男朋友。
三八衰的出現是一個關鍵,當我知道三八衰喜歡這個男孩子時,我才真正好好思考我對他的感覺,之後便刻意與他保持距離,下課都盡量和自己的好朋友一起。
我忽然的冷漠讓那男孩子很困惑,也有點受傷。我承認我很自私,會這樣疏離除了因為我不是真正地喜歡他,還有就是我不想再被三八衰視為眼中釘。
「能讓三八衰這麼生氣,肯定是個很帥的男生囉?」怡靜很感興趣。
「不,其實不是真的很帥,可是他籃球打得不錯,常常在體育課時秀上幾段,很活潑,人緣好,看久了就覺得特別順眼。」我回想。他是不錯的男生,但一點戀愛的悸動都沒有。
「既然妳沒和那個男生在一起,為什麼三八衰到現在還和妳這麼互看不順眼?」回到寢室後,怡靜拉了把椅子坐到我面前繼續問。
「所有天大的仇恨不一定是由一件大事結下,也有許多是因為小事慢慢累積成的。我和三八衰就是累積了許多新仇舊恨,這種最難化解。」真無奈,我也很不想和人結怨啊,尤其是和三八衰結怨,這比摔進糞坑還衰。
那男孩子由我的好朋友口中得知三八衰用立可白在我桌上亂寫東西,於是替我出頭去警告三八衰,反效果就是使得她更討厭我了。那時是上課時間,男孩子趁著老師進教室前,當著全班的面吼她,讓三八衰很沒面子,三八衰因此認定是我故意嗦使男生這麼做的。
從那之後她就非常看我不順眼。
「三八衰因為被自己喜歡的男生當眾開罵,所以惱羞成怒,之後都處處找妳麻煩囉?」怡靜用筷子翻攪滷味,消夜時間,我們還在談論這件事。
差不多是這樣。
到了高二分班,男孩子選擇理組,我選擇文組,於是就這樣斷了聯繫。我還是和三八衰同班,但我心想這件事應該能就這樣到此為止。
結果我太天真了,事情並沒有完結。
「妳們後來到底還發生了什麼事呀?」怡靜睡在我的上舖,她探下一顆頭,垂著黑色長髮問我。
熄燈後的就寢時間我們仍然還沒聊完,畢竟三年的仇恨可不是三言兩語就能道盡的。而且長久以來,我都用三八衰稱呼我的仇人。因為要是有人跟她同名同姓就太冤了,我不想造成戶證事務所接收到太多改名的申請。
先睡吧。我對怡靜說,往後還有很長的時間足夠我慢慢回想。現在已經熄燈了,她探下一顆頭顱,垂著黑色長髮在我面前飄啊飄,這樣的靈異氣氛是想害我半夜漏尿嗎?
3.
隔天早上,我去公用浴廁刷牙洗臉時遇到了三八衰。當下我以為自己還沒從惡夢中醒來,本來想用力打醒自己,但天殺的,這不是幻覺,她是真的和我同校啊!
進教室上課時,我看著她,有一種想要轉學的衝動。她帶給我的陰影真是不小。
升上高二,一開始我和三八衰都擺出一副老死不相往來的模樣,卻還是意外地為了一件事槓上。
「怎麼槓上的?又是因為男生呀?」在宿舍裡,怡靜一邊問我,一邊照著鏡子刷睫毛膏。
「不是,文組也沒什麼帥哥啊……不對,重點我們是為了啦啦隊的事槓上。」我一邊杵著下巴回想過往,一邊看著怡靜夾睫毛。
「啦啦隊?」她小心翼翼把睫毛夾出超俏捲度。
高二時,學校舉辦班級啦啦隊比賽,三八衰很主動地說要帶頭當隊長,班上全數通過。學校慣例舉行的班級競賽,誰來帶頭都沒差,因為沒人想接下這苦差事,。我對名次或是榮譽不甚在意,就算隊長是讓一個頭豬來當,我也舉手同意。
結果我這一次的錯誤判斷讓自己陷入萬丈深淵。
三八衰出乎意料地嚴格,八成是軍教片看太多,每天規定大家要先跑操場五圈,說是要練體力。天啊拜託,五圈是想操死誰啊?跳舞時,要是有誰動作跟不太上,或是態度不合她的意,她會強制把人留下來,逼迫這些人不停練習,直到警衛伯伯來勸說時間太晚了,她才放人回家。
我就被留了好幾次。
「喔?就因為練習太累,所以妳生氣囉?」怡靜接下來開始擦唇蜜。
不是。附帶一提,我的舞蹈程度算是中上水準,我知道她留我下來純粹是因為看我不順眼,但我也沒反駁她,反正還有其他人陪我。
事實上,我們是因為班上的一個女生才槓上的。
每個班級裡,多少都有一兩個特別文靜,或者說是個性古怪的人。這些人通常比較沒有朋友,人緣也不是太好。
那時我們班就有個女生是屬於這類型的人。她的相貌平庸,身材五短肥胖,在班上很安靜,不太說話,看來就一副好欺負樣。三八衰編排的動作對她來說很有難度,她的肢體總是不太協調,常常跟不上其他人。
三八衰因此看她很不順眼,有一次她跳錯動作時,三八衰把她叫出來狠狠訓了一頓,把帶隊的壓力情緒轉嫁在她身上。女孩了之後哭得鼻子發紅,都沒人上前幫忙說話,或者遞個面紙給她,大家好像都事不關己地看著她被三八衰欺負。
最後,我終於忍不住跳出來說話。
「喂,妳也不用這樣罵她吧?學校安排這樣的比賽,目的也只是要讓班上的人更有向心力,跳得好不好是其次的啊。」咦?難得我也會說出這麼一句人話啊。
「那妳來教啊!」三八衰很衝地回我。這就是三八衰討厭的地方,一不順她的意,她馬上一副要和人分出高下的樣子。
「幹麼了妳?」我也被惹得不高興,班上幾乎所有的人都對她的帶頭方式感到不滿,加上她好幾次無故留我下來的積怨,我準備和她吵一架,「像妳這樣,都把班上氣氛搞壞了!」
「妳還敢說這種話!妳也沒跳得多好!」三八衰惱羞成怒。
我看著三八衰齜牙裂嘴的邪惡模樣,氣不過地回她,「沒耐心就不要教啊!」
她當然不會理我,仍然天天孔子來點兵,點到誰誰倒楣。她的兵單天天更換,唯獨我永遠退不了役。我被操得整個人快散掉,那陣子房間裡都是狗皮膏藥的味道。
最後這場啦啦隊比賽班上沒得名,三八衰直接怪到我頭上,她告訴別人,不是她的舞編不好,也不是她的帶頭出了問題,而是因為我這害群之馬不配合。從此,我的日子便更加波濤洶湧。
真是夠了。我都奉陪成這樣了,還說我是害群之馬。如果我真是害群之馬,那她就是比馬還糟糕的老鼠屎。
「然後呢?」怡靜打扮完畢,自戀地看著鏡裡的自己。
「然後我累了,下次再說吧。」桌上那瓶剩一半的礦泉水當場被我灌完。
「那妳不準備一下嗎?時間差不多了耶。」怡靜看看手錶。
「準備什麼?隨便啊,我穿這樣就好。」我起身,身上穿著牛仔褲和T恤的國民裝,雖然不是非常美,但也不算太醜。
「妳們要去哪裡啊?」另一位室友好奇地問。
「我們系上今天有聯誼。」怡靜笑得燦爛,把我拉回椅子上,拿起她的化妝包說:「就算不換衣服,那至少讓我幫妳化個妝。」
「啊?不用了啦。」我抓住她的手。
「妳以為妳有好看到不用化妝嗎?就讓怡靜幫妳化一下吧。」一個賤嘴室友從我們旁邊悠悠經過。
幹麼?嫌我醜啊?幹麼突然對我人身攻擊?
怡靜也很專注在我這塊立體畫布上,最好她完成後的成果會比畢卡索的作品更令人驚豔。
「呵呵,妳化妝會更漂亮的。聯誼一定要好好打扮,這樣才能和那些男生廣結善緣呀。」怡靜語氣妖嬌地幫我上妝,這情況好像我們是坐檯妹。
王董多久沒來啦?
走出寢室要搭電梯時,好死不死就遇見三八衰和她的朋友也在等電梯。
老天真的很想看我們拚出死活,動不動就給我們安排這種巧遇。
三八衰的死魚眼不停地往我身上掃,還跟她身旁邊的朋友一起對我評頭論足,真是逼得我想推她下樓。
進到電梯裡,我轉向另一邊,刻意把三八衰隔絕在視線外。我已經一肚子肝火了,這女人還在這時語出挑釁。
「妝化那麼濃,花痴。」三八衰在電梯內小聲地說,在電梯這樣的小空間裡,她的音量已經足夠讓所有人聽見,而且她是故意讓我聽見的。
「哪會濃,明明就很好看呀!」怡靜大聲地對空氣說話,算是替我出頭,但嬌滴滴的娃娃音稍嫌氣勢弱了點。
走出電梯門,我們在三八衰後頭保持一段距離行走。聯誼是約在學校的停車場前集合,在路上,怡靜問我,「妳喜歡什麼樣的男孩子呀?」
沒有。目前沒什麼假想情人,我的夢裡沒有誰,就連周公也過門不入。
「妳會下棋嗎?」周公問。
「不會。」我簡單扼要。
「再會。」周公乘雲而去。
看吧,我多孤單啊!
怡靜又問:「先不論個性,外表呢?」
外表啊……
我想了一下,上次看見的那個服務生還不錯,不過現在也有點忘了他的輪廓樣貌,印象中,只覺得他很像從天上摔下來的天使。
不遠處,我們看到停車場前已經站了七、八個男生聚在那裡等著。女生這邊,我和怡靜算是最晚到的。
我斜眼偷看三八衰,她也敢笑我妝化得濃,她自己的臉才有夠藝術的,她就是敢這麼不要臉地說別人,自己卻也做一樣的事。
我不屑地撇開頭,正當我的視線漫無目的胡亂搜尋時,竟意外在聯誼人群裡看見了那個熟悉的屁股……不,是那個熟悉的臉蛋!
是上次那個摔痛小屁屁的男生,他也在聯誼的人群之中。
我趕緊拉拉怡靜的衣袖,忍不住驚訝地說:「是他耶!」
「誰?」怡靜頂著大問號。這時我才想到,我這幾天只對怡靜說我和三八衰的恩怨情仇,完全沒提到那塊屁股,我想我現在是激動過頭了。
「沒事……」我克制自己反應別那麼大,然後又偷偷地多看了他幾眼,原本在記憶中有點模糊的臉,現在又立刻清晰起來。
男孩的相貌俊秀,身材高佻清瘦,頭髮刻意抓出凌亂的線條,一對劍眉讓表情顯得嚴肅剛毅,但整體看起來很中性,在人群裡顯得很突出,如同我對他的第一印象一樣,是個像天使一般的男孩子。
參加聯誼我有些不太自在,大家的視線都在那偷瞄來偷瞄去,只要感覺到有人的視線向我掃來,我就會全身僵硬,而怡靜倒是對那些男生的視線怡然自得。也對,以她的條件非得習慣不可,怡靜身高只有一五五公分,胸圍的英文字母順序卻霹靂地排在第五,如此突兀的身材比例,就算沒能稱之完美,也算超乎某種境界,真是有夠殺,這些男生即使平常再怎麼道貌岸然,現在都要變成電車痴漢啊。
我偷瞄三八衰在偷看誰,她果然是挑帥哥看,那個跌痛屁股的小帥哥就被她偷把了好幾眼。如果我有機會和那男生說到話,我會勸他到廟裡多走幾趟,去去陰煞。
不久後,我和三八衰的視線也對上了,剎時風雲變色,雷聲作響、狂風吹襲,烏雲快速竄動,直到我和三八衰不地各自把頭轉開,這些不自然的現象才驟止。
「女生先來抽鑰匙吧。」我們班上的女生公關說。
雖然我是沒參加過聯誼的菜鳥,但這類的情節倒是聽了不少,抽鑰匙算是入門,長久以來不變的活動開頭。
我們一堆女生聚在那裡看了看,有些鑰匙很有心機地串上可愛的公仔娃娃。怡靜選了一串吊了公仔的,我則是選了一把僅僅掛在金屬鐵環上的鑰匙,沒有過甜的玩偶包裝。
「妳怎麼選這麼普通的呀?」怡靜湊過來問。
「我喜歡簡單一點的啊,男生的鑰匙幹麼要掛娃娃?像妳選這種花俏的,小心踩到地雷被炸死。」我一副神機妙算的語氣。肥宅老哥的鑰匙也是掛成這樣,就是想在聯誼時吸引女生拿。
但結果並不是什麼地雷,被怡靜抽到的男生是對方的公關,長相斯文靦腆,不是肥宅老哥的複製人。運氣不錯。
那我的呢?
看著所有女生手中的鑰匙都有主人來領取了,我還等不到那鑰匙的主人。難不成這鑰匙是打開三度空間的房門,只有我拿得到?
站在我旁邊的怡靜就問那個靦腆男,「這鑰匙是你哪個同學的呀?」
正當靦腆男要開口時,我眼前的景像瞬間猶如摩西開紅海一般,人群很平均地往兩邊退散,中間開出的道路出現了一個人影,身上竟然還在發光耶!
頭獎!摩西就是我手中鑰匙的主人,那個摔痛小屁屁的男生。
留言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