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弄的老闆是個年輕人,男的。大約三十歲吧。
六弄是店名,所以就叫做六弄咖啡館。
奇怪的是,店並不是開在某巷六弄裡,
它的地址甚至只有某巷某號,沒有某弄。

在某個加完班的深夜,因為道路施工,
她繞道平時不大可能經過的地方。
逗弄一隻可愛的小貓時,
被突然出現的老闆拐進還沒正式營業的店裡,喝了一杯咖啡。

黑咖啡使她無法成眠,於是,她又來到六弄咖啡館,
聽老闆說起一段故事,一段,令人胸口發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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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弄的老闆是個年輕人,男的。
大約三十歲吧。
六弄是店名,所以就叫作六弄咖啡館。
奇怪的是,店並不是開在某巷六弄裡,
它的地址甚至只有某巷某號,沒有某弄。
我也對這店名很好奇。

他說歡迎光臨的時候,是在我身後,
我不是被他嚇了一跳,只是沒想到,
竟然有人是在這個奇怪的位置歡迎客人的。
不是都該在客人的面前嗎?

「妳好,請坐啊!想喝什麼?」
「嗯……不……我……」
「現在可以煮的咖啡不多,先跟妳說聲抱歉喔。」
「嗯……沒關……」
「對了,喝咖啡最好什麼都別加,才叫作喝咖啡。」
「喔……」
「別擔心,我的咖啡不會讓妳睡不著的。」
「嗯……」

他就像個興奮的孩子,一張嘴停不下來,
我都還來不及回應他說的前一句話,
他就開始說下一句了。

※※※

「虹吸式咖啡的喝法,不是把舌頭當作高速公路一樣,一路直接把咖啡往喉嚨裡送,然後無情地吞下去,」他的表情像個在教小學生的老師,「舌頭是你跟咖啡溝通的最佳工具。」
「怎麼溝通?」
「喝下一小口咖啡,讓它停在舌頭上,用舌頭上下翻動嘴裡的咖啡,這是為了讓所有的味道都散開,然後妳會慢慢地發現,味道有層次感,有時先苦後澀,有時先澀後甘,這些層次感的先後取決於咖啡豆的烘焙程度,大多數的深焙咖啡豆,味道是先苦後澀,淺焙的豆子是先澀後苦,不過,這不是絕對的定律,因為豆子的產地也是具有決定性的影響。煮功好的人煮出來的咖啡會比水更稠,這在用舌頭翻動咖啡的時候就能感覺到稠密感。」
聽他說完之後,我照著他的話試了一次,我發現很燙的咖啡進到嘴裡,那溫度一下子就被接受了,我用舌頭開始拍打,真的有他說的比水還要稠的感覺,但我並沒有感覺到那味道的層次感,只覺得還是很苦,我想是我還無法分辨吧。
我放下手上的咖啡,「你是煮功好的人嗎?」我問。
「不是,但是我在慢慢變成煮功好的人。」他看了我一眼,笑了一下,「跟咖啡有良好的溝通,它會讓妳的口水都變成甜的。」
「那,像我這樣不懂得喝黑咖啡的人,最好先喝淺焙豆還是深焙豆呢?」
他回頭看了看自己的吧台,我隨著他的視線一同看過去,那裡有一包包疊起來的咖啡豆,「我想,咖啡沒什麼入門款,找到自己喜歡的味道才是好選擇。」他說。
「這表示我要喝很多種黑咖啡,才能慢慢分辨自己的舌頭願意跟哪一種咖啡長期溝通嗎?」
「如果妳想開始喝咖啡的話,這可能是必須要走的路,但是,」他舉起右手的食指,像是話說到了重點,「這條路要花多久去走,完全由妳自己決定。」
這時,他的手機響了,他說了聲不好意思,便拿著手機往店外面走去。
我放下手上的燙口咖啡,感覺自己的唾液漸漸地變甜,有一種喝完茶葉之後的回甘。
我環顧了一下四周,看了一下店裡的裝潢,簡單的橙色加上白色,所有朝外的部分都使用了玻璃,大量的玻璃。店裡的每一盞燈都是嵌進天花板的,雖然大小不一,但都透著同樣橙黃色的光,吧台與牆壁上掛了幾張畫,吧台後方的開放櫃上擺滿了咖啡杯,而且每一個咖啡杯的花樣都不同。他所使用的桌子是白色的石材桌,配上高背的淺黃色椅子。
他講完電話,推門走進來的時候,我正在看著杯子。
「有看到喜歡的嗎?」他問。
「啊!不,不是,我只是在看這些杯子的花樣。」
「妳可以選擇一個,以後那就是妳的專用杯了。」
「專用杯?」我回頭,帶著疑問。
「是啊,我打算把常客的專用杯放置在吧台後面的這個開放櫃,這些專用杯是只有特定客人才可以使用的。」
「可是,這杯子很貴的不是嗎?」
「但是,客人如果喜歡這裡,送他一個杯子也無妨啊。」
「打破了怎麼辦?」
「哈哈哈哈,」他笑了出來,「雖然我說是客人的專用杯,但客人也只能用,不能帶走,這還是我的財產,如果打破了,還是要賠的喔。」
「那我還是用普通的杯子就好,不需要給我專用杯了。」
「其實,就算妳要專用杯,我也不知道該給妳哪一個,因為妳還不知道要喝哪一種咖啡呢。」
「連杯子都有分?」我開始覺得自己真的是個咖啡白癡。
「有啊。妳想了解啊?這恐怕一下子說不完,咖啡杯種類大概有十多種,要說完恐怕天都亮了。」他指著外面的天。
「啊!對!現在幾點了?」
「嗯?」他看了一下手錶,「再二十分就十二點囉。」
「我想我該回家了。」
「沒關係,妳可以再坐一會兒,咖啡都還沒喝完呢。」
「說到咖啡,我還不知道你煮給我的是什麼咖啡呢!」
「啊?我沒說嗎?」
「沒有……」我瞇著眼睛看他。
「抱歉抱歉,我以為我已經告訴過妳了,剛剛那兩杯咖啡是同一種口味,都是曼特寧。」
「真是好苦的曼特寧……」
「曼特寧是標準的深焙咖啡豆,妳沒喝過黑咖啡,覺得苦是正常的。」
「不過,我覺得現在那唾液的味道是甜的。」
「這就是黑咖啡的特性,回甘。」他有點驕傲地說,「也表示我煮得還算可以了。」
我從吧台走回位置上,他端來了一杯水給我。
「我有個好奇,但是不知道該不該問的問題。」
「妳請說,我再看看該不該答。」
我淺淺地笑了一笑,「開這樣一間咖啡館,要花多少錢啊?」
「妳是問,全部嗎?」
「嗯。全部。」
「要包括店租嗎?」
「店租多少?」
「非常便宜,一萬塊。」
「一萬塊?」我好生驚訝,「怎麼可能?我住的地方都要租我八仟了。」
「因為這是親戚的房子,我跟親戚租,他意思意思收一些而已。」
「原來如此,那這間店花了多少錢?」這依然是我最好奇的問題。
「兩百萬。」
「你真有錢啊。」
「不。我不有錢,而且花兩百萬在台北開一家咖啡館,其實算是非常便宜了,我在很多事情上都自己來,任何細節我都錙銖必較,盡量節省開業時的龐大開銷。」
「你本來是幹嘛的?」
「我本來是個室內設計師。」
「不好賺嗎?」我很懷疑地問著,畢竟那是一個看起來滿賺錢的行業。
「不是不好賺,而是夢想總是每天催促著我從一成不變的昏迷生活當中醒過來。」
「好像有很多人把開咖啡館當成夢想。」我回答。坦白說,我也曾經有過這樣的夢想。
「其實我也是孤注一擲。本來我是個簡單的上班族,但是那樣的生活索然乏味,一點意思也沒有。」
「所以,開咖啡館有意思?」
「這應該從很久以前說起,因為我的人生有幾個很重要的轉折,所以才會走到現在這一步。」
「轉折?你曾經混過黑道,現在放下屠刀重新作人嗎?」我開玩笑地問著。
「呵呵呵,不是啦,我不是像陳浩南那種古惑仔,有著很傳奇的人生。不過,我相信每個人的人生都有特別的故事,這些故事都有轉折,我想,那是比咖啡杯種類還要更複雜的。妳真的想知道我的轉折嗎?」
感覺時間已經接近十二點,「啊,我明天還要上班……」我說。
「如果妳要繼續留在這裡聽故事,我當然樂意把故事完整地告訴妳。」
「我很樂意聽故事,不過,我不想聽完故事,明天黑著眼圈去上班。」我輕輕地笑著,「所以,我該回去了。」
「好啊,不過,隨時歡迎妳來喔,我隨時可以告訴妳這些故事。」他也輕輕地笑了一笑。
他送我到了門口,說了聲再見,我要把曼特寧的錢給他,他卻說他連訂價都還沒有訂好,等開幕的時候再跟我補收。
但是,當我回到家,整理好了一切,躺到床上去之後……
黑咖啡的威力,開始發揮了。「我的天呀!」我縮進棉被裡,「讓我快點睡著啊!」我在棉被裡苦惱地說著。
然後,在深夜一點鐘,我輾轉難眠地坐在床上咬著下唇,望著牆上一秒一秒跳動著的時鐘,「既然睡不著,那去聽故事吧。」我在心裡這麼盤算著。
於是,我回到六弄咖啡館,那位關老闆還站在吧台裡煮著咖啡。
推開門之後,「耶?妳怎麼又回來了?忘了東西嗎?」他一臉驚訝卻又帶著笑意地從吧台裡走了出來。
「可能吧,」我笑著回答,「我剛剛在這裡弄丟了我的瞌睡蟲。」
他聽完,先是愣了一下,「啊!哈哈!妳睡不著啊?」
「是啊,你的咖啡害慘我了。」
「真是對不起啊。」
「所以囉,你要賠償我。」
「怎麼賠償妳?」
「再來杯咖啡,然後把你的故事告訴我吧。」我說。

* 有時候,黑咖啡真的是熬夜良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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