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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玉米虫
出版時間:2011年3月

關於失去,我們都沒有人能坦然面對。

 

當時光流逝,會改變許多事情。但是有些事,是無論過了多久,都會一直在原地,被完整地保留著。
我不會忘記,連我自己都快要放棄自己的時候,有一個人,一直選擇相信著我,並且默默地等待著。
直到最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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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不知不覺,進入高中的時間就來到了。
 原本以為還很久的未來,突然就來到面前,現在,已經是個高中生的自己,想著成為高中生之後應該要做什麼。
 想要變得更有自信,想要有自己的時間可以做喜歡的事情。
 大概…就這樣了吧。
 季植木說應該有更遠大的願望啊,例如談轟轟烈烈的戀愛,或者是拼全校第一去國外當交換學生之類的。
 「啊,聽起來好像也不錯。」聽完之後我認真地考慮這兩個可能性。
 季植木是我哥哥,今年高三,是眾多男生中非常稀有的那種對妹妹很好的哥哥,媽媽晚回家的時候都是哥哥煮晚飯。
 跟國中告別的自己,因為考試時發生某種不可預期的意外,所以後來選擇離家最近的綜合高中就讀,大家都不斷地在我耳邊嚷嚷:
「多可惜啊,本來可以上北一女,現在卻…」
 「要不要考慮重考?讀普通高中真的好嗎?」
 這些意見在放榜之後不斷地重複出現,已經到了有點厭倦的地步,或許這樣的結局並不是壞事,只是不如預期,本來也以為自己可以考上北一女中,但事實就是考最後一科時我氣喘突然發作,身邊沒藥,考場醫護中心也沒藥,所以就去醫院急診室,也就和考試掰掰,和北一女掰掰。
之後連第二次基測都沒去考,該決定的事情,早在第一次基測就都決定好了。
 讀家裡附近的高中有好處,可以晚一小時起床,睡得飽的話,身體應該也會比較健康吧。
我自己對這樣的結果倒是沒有特別難過,反正都一樣是高中,而且明承高中也是很棒的高中,不過媽媽哭了整晚。
 「明承並沒有什麼不好。」我試圖安慰媽媽,但她聽見了之後只是哭得更凶。
 不懂為什麼大家要用學校來評斷一個人,雖然讀明承,但那對我來說並沒有任何差別,用相同的課本,在相似的時間考試,同樣的時間放寒暑假,只要我的態度是一樣的,在哪裡讀書並沒有太大差別吧。
 哥哥說我不瞭解大人的得失心。
 「讀北一女跟讀明承高中是絕對不同的,家庭主婦們彼此聊天比的就是兒女啊,當聽到女兒讀北一女都會發自內心地讚嘆,但是如果換成明承高中,大家就會喔一聲,然後聊今天小白菜好貴喔,妳買了什麼,妳知道這其中的差異嗎?」哥哥說。
 忘記說,我叫季蒔花,哥哥是季植木,媽媽說在我們還沒出生之前,爸爸就已經決定要生一男一女,名字都取好了。
爸爸一定有很深的環保概念,才替我們取了這樣的名字,可惜現在我們也不能知道原因,因為爸爸幾年前已經去世了。
 我們是三個人的小家庭,媽媽、哥哥和我。
 國中時我跟哥哥都讀私立中學,後來哥哥早我兩年考上了建國中學,接著就換媽媽期待我考上北一女,由於我平常唸書比哥哥還認真,所以大家都認為那就如探囊取物般簡單,卻沒料到考試當天消失了六年的氣喘突然找上門來。
 那代表著不論我其他幾科考得多好,都注定要跟北一女說再見。
 媽媽很傷心,她也希望我重考,但後來我堅持在哪裡讀書對我來說並沒有影響,在媽媽的反對中去讀了離我家走路只要五分鐘的明承高中。
 媽媽因為這個決定,氣得三天沒跟我說話。
 高中對我來說,不論在哪裡,不論是什麼名字,都是相同的。
 一樣的16歲,一樣的青春。
 所以現在站在高中校門口,有種期待的感覺,畢竟高中跟國中雖然只是一字之差,但高中已經是我們邁入成年人的第一步。
 有許多即將要來的事情,跟許多已經成為回憶的過去,交會在這個尷尬的時期。
 以為自己做好準備可以面對這一切,卻還是有些卻步。
 「嘿!」冷不防地,肩膀被重重地拍了一下。
 「崔大普。」一回頭發現竟然是大普,我掩飾不住心中的驚訝。
 「哈囉!蒔花。」大普倒是很悠閒地跟我打招呼。
「你怎麼會在這裡?」大普是國中同班同學,功課也很好,我本來以為他肯定會去建中,想不到在這裡見到他。
「人生總是有很多不可預測的事情,就像我本來也以為妳肯定會去北一女一樣。」
唉,原來如此,同是天涯淪落人啊,然後我們同聲地嘆氣。
原來世界上有這麼多同病相憐的人。
 現在有大普陪著我往高中時代前進,突然好像有些勇氣面對未來的不可預知。
 「其實,還有一件事…」大普看著我。
 「什麼?」
 「就是…」大普還來不及說完,上課鐘聲就響起來:「噹噹噹噹~」
 「快走!」大普幫我提書包。「妳哪一班啊?」
 「信班!」匆忙中我跟著大普一起往前奔跑。
 「我好像是義班!」大普大叫,接著先我一步上了二樓。
 我本來也要跟著上二樓,但發現樓梯旁就寫著高一信。
 走進自己的教室之後,才發現我的書包還在大普手上。
 還好第一堂課導師只是進來跟我們寒暄,選班代,選幹部,排座位…然後大家和樂融融地在課本上寫下自己的班級跟名字。
 下課鐘聲響沒多久之後,大普出現在我們班門口大叫:「季蒔花,妳的書包!」
 班上的人看著門口的大普,突然安靜了兩秒,接著又繼續聊著天。
 大普不好意思地抓抓頭:「不好意思,一時之間太匆忙就把妳的書包也帶上去。」
 「沒關係。」我微笑。「謝謝你。」
 「好好上課吧。」大普跑回二樓去之後,有幾個女生用帶著些許懷疑的眼光盯著我,想問什麼又不敢問似地。
 轉頭往教室裡走,因為有些在意其他人的眼光,所以一頭撞上了某人。
 我抬起頭,反射性地道歉。「對不起。」
 「沒關係。」那男生淡淡地看了我一眼,然後走回自己的位置上。
 不自覺看著他,然後發現他坐在我右邊位置上。
 不知道為什麼,好像給人淡淡憂鬱的感覺。
 第二堂課開始,導師開始上正規課程,我們導師是中年女性,有點愛碎碎念,感覺跟我們這一家的花媽很像。
她負責的是英文課,聽花媽講英文的感覺有點不太習慣,應該上日文課才對。
高中英文果然不一樣,翻開第一課,課文就比國中長許多,字彙的難度也相對提高。
 大普從國中開始最強的就是英文,他說以後要當機長,所以現在開始就要好好學英文,拜他之賜,我也常和他練習英文會話,他說英文最重要的就是要練習,所以 假日時我們會在附近的超級市場練習英文,練習方式很多元化,都是大普想出來整我的。
 在超級市場裡有各式各樣的食材,我們有時候只是單純記憶各種不同食物的英文,有時候則會扮演推銷員,像是購物頻道裡面講得頭頭是道的人一樣。
 大普說在超市裡面練習,一來可以訓練英文,二來可以訓練在人前說話的能力,一剛開始,我也覺得很彆扭,不過這麼進行了幾次之後,好像也抓到訣竅。
 試過了超市,接著我們去書局、去咖啡店、去速食店都可以這樣練習。
 久了之後好像就習慣說英文,也不會覺得臉紅。英文能力倒也被大普訓練得越來越好。
 今天在學校門口看見大普,說真的很驚訝,從以前到現在一直以為他的成績可以讓他就算考試中睡著到最後十分鐘才醒來寫答案也可以考上建中。
 畢竟國中時,名聲響叮噹的崔大普可是從來沒掉出全校前三名之外,每次考完模擬考,總是看見他的名字閃亮亮地寫在全校排名榜上,媽媽來學校參加家長座談會時很像星媽,每個家長都追著問她怎麼教孩子的,教得崔大普又會讀書又會玩,而崔媽媽也總是優雅地笑著,回答說都是孩子的功勞。
 這樣的大普,怎麼可能會沒考上建中?
雖然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但針對他讀明承高中這件事,我想他媽媽應該比我媽更傷心。
 高中生活的第一天,認識了幾個新同學,對課程還算挺習慣的。
 回到家的時候只有我一個人,因為哥哥下課還會跟同學一起唸書、打完球才回來,媽媽則是還在上班。
 放下手中的鑰匙,呆坐在客廳。
 「高中生活要開始了,雖然今天一開始有點緊張,不過在遇到大普之後,就變得比較安心,原來朋友對一個人的心境來說真的很重要。」
 那天晚上,我在日記上寫著:「希望以後也能交很多像大普這樣的好朋友。」
§2
 開學沒多久之後,班上同學大部分都已經互相熟識。
 女生真是種很奇特的動物,她們喜歡一起吃飯一起去洗手間,下課的時候會三三兩兩地為在某個人桌子旁聊很多不同的事情,最近比較流行的是韓國人,不時聽到Super Junior、Shinee、少女時代、CNBLUE、FTIsland之類的單字跟內容討論,而且很多人的夢想已經從「想去日本玩」變成「想去韓國玩」。
 最近也應該跟著潮流研究韓國男子團體的魅力,下課時間的討論幾乎沒有台灣男人的空間,也沒有我加入的空間。
 哥哥說我要多經營人際關係,生活才會越來越豐富。
 因為他的學校聚集了台灣各地來的同學,所以無形中他會多認識很多人,生活圈也會跟著擴展,他叫我不能只侷限在原地。
 「有機會,就要走出去。」他是這麼說的。
 所以要努力研究韓國人,才不會跟同學沒有話聊。
 啊,突然想起來,台灣男生的話題還是有的,因為大普常來找我,所以沒多久就有可愛的女生向我打聽起大普。
 崔大普真的是很吸睛的一個人,長相端正,才高一身高就直逼180,硬是比我高出一個頭,每次都讓只有160的我很辛苦地抬頭跟他說話。
 「妳跟崔大普很熟嗎?」班上有個頭髮燙捲、長得很可愛的女同學睜著水汪汪的大眼這麼問我。
 「因為我們讀同一所國中。」
 「哪一間?」
「旭陽。」
 「妳是旭陽中學畢業的?那個很有名的私立中學?」大眼女孩很驚訝。
 我低著頭不知道該回答什麼,好像回答是也不對,不是也不對。
 「讀旭陽為什麼會跑來明承高中阿?」大眼女生歪著頭看我。「那邊的學生不都功課很好?」
 「我…考試那天生病。」只好這樣回答了。
 「這麼可憐喔!」大眼女生雙手握拳放在下巴上,她怎麼想得出這麼多不同的表情跟動作呢?每天回家有練習嗎?
 後來我知道了大眼女生的名字,她叫劭安路,最喜歡看韓劇聽韓文歌,特別喜歡金賢重,夢想是跟金賢重談戀愛。
 「我覺得大普很像金賢重。」劭同學用手指點著臉頰,嘴唇微微嘟起。
 她真的會很多可愛的動作耶。但大普跟…金賢重?我還沒來得及開始研究韓國人啊。「像金賢重?」
 「真的呀,不覺得下巴很像嗎?」
 下巴,這觀察力真是驚人。
 放學回家的時候,大普找我去書局買參考書,坐公車的時候我一直不斷看著大普的下巴,想要記憶住他下巴的樣子,然後回去跟網路上的金賢重比較一下。
下車後,大普邊走邊說話,但他說什麼我都沒有專心在聽,腦海裡不斷出現劭安路的表情跟動作。
 會這種動作的女生比較可愛嗎?
 「季蒔花?」大普在我眼前揮手。
 「啊?」我停下腳步。
 「書局過了。」大普指著身後。「怎麼失魂落魄地一直往前走,在想什麼?」
 我也把雙手握拳放在下巴上,歪著頭問大普:「啊!原來書局過了啊~」
 大普停頓了幾秒,有點疑惑地看著我:「妳什麼時候變成這樣?」
 「今天班上有個女同學跟我講話時做這個動作,我覺得她好可愛,所以想練習一下,不知道她是不是也很努力練習才會這麼可愛。」我把手放在兩頰又試了一次,接著又放在太陽穴試試…。「這樣對嗎?」
 大普抓住我的手往下拉,表情看起來很認真地說:「不需要這樣,妳本來就已經很可愛了。」
 這句話經由耳朵傳到大腦的時候,大腦運作突然停住,一片空白。
而大普抓住我的手掌很溫熱,突然讓我的臉也開始熱起來了。
 「走吧,去買東西。」大普就這麼拉著我的手往書局走。「好好跟著啊。」
 這個季節,果然是秋老虎肆虐呢,怎麼溫度還是這麼高啊,熱得人都發暈了。
 在書局走來走去的時候,突然看見「韓國超人氣偶像團體全攻略」這本雜誌,沒多想就拿起來,有了這本書,以後聽同學們聊天應該就不會似懂非懂,好像有點不像高中生。
 「買這幹嘛?」大普不知道什麼時候又走過來,看著我手上的雜誌。
 「這是高中女生的課外活動。」
 「課外活動?」大普顯然在狀況外。
 「是我們女生的事情,你不懂沒關係。」
 「也是,這麼麻煩的事情。女生啊,真麻煩。」大普搖搖頭,繼續買他的文具用品,他想買的文具用品這附近只有這家書局有進貨。
 大普有很多奇怪的習慣,拿文具來說,他只用同樣的牌子,從國中開始就沒看他換過其中任何一樣,例如鉛筆只用不太好找的Faber-Castell這個牌子。除了鉛筆,就是鋼筆,兩支LAMY鋼筆,黑色筆身是黑墨水,紅色筆身就是紅墨水。從國中開始每次到文具店,正當我在滿架子五顏六色的中性筆中苦惱著不知該買什麼顏色時,大普都很疑惑地看著我很苦惱的臉,然後繼續買他的Faber-Castell。
  快回到家門口的時候,剛好碰到我哥。
 「植木。」大普跟我哥因為對音樂喜好相同,常聊天所以很熟,我哥也以為他會成為自己的學弟,也已經幫他問好社團,準備入學之後就加入,想不到…。
 不過我哥後來知道大普讀明承高中的時候,只是很緩慢地「喔」了一聲,不像我一樣驚訝。
 「大普,高中生活怎麼樣?」我哥勾住大普的肩膀,兩個人身高差不多的人肩併肩走著。
 「植木,高三生活怎麼樣?」大普回問了一句。
 接著他們互看一眼,同時間地嘆口氣,然後大笑起來。
 我家附近有個公園,平常都沒有什麼人。以前國中時讀書讀到覺得頭很昏,或是心情低落的時候,都會在公園盪鞦韆,這公園的鞦韆很大,不像是給小孩玩的,可以盪得比較高。
 坐在鞦韆上擺動著,好像可以把煩惱都隨著風丟棄。
 夜晚的時候還可以看著三三兩兩的星星發呆。
 「我要去公園一下。」我對大普跟植木這麼說。
 「又有煩惱?」大普皺著眉頭。
 「不要想太多啊,人生有很多更開心的事。」植木不知道在胡說什麼。
 大普拍拍我的頭之後,就跟我哥兩個人聊音樂越走越遠。
 走到公園裡,還是一如往常地沒什麼人。
 倒不是有什麼煩惱,只是單純地喜歡一個人放空的感覺。
 拿起雜誌,不知不覺又想到今天大普說的話:「妳本來就已經很可愛了。」
 妳本來就已經很可愛了…。
 越想,臉就越覺得熱。
 以前大普從來沒對我說過這樣的話,想想也是呢,國中的時候大普的視線高度還跟我差不多,不知不覺過了三年之後,跟他說話竟然要抬起頭。
 想起他剛剛跟我哥一起回家時的背影,肩膀變寬,肌肉線條也變得明顯,整個人已經散發出不同於國中的感覺。
 很奇怪,國中跟高中之間只有一個暑假的距離,卻可以讓人改變這麼大。
 長大這件事,雖然要用很長的時間來醞釀,但也可以說是一瞬間的事情。
大普拉著我手的那瞬間,是人生裡第一次意識到大普從毛小孩蛻變成男人。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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